鸢鸢

祖宗

齐家是大家,根深叶茂,子息繁盛。而齐铁嘴这一支,身为湘楚堪舆术魁首,却历来是一脉单传。

齐铁嘴一大清早就开了香堂,请了三柱香,跪在祖宗牌位前回了他和张副官的事。别看齐铁嘴平时说话絮叨,没个重点,这回倒是直白:我也没别的意思,就是想让你们看看我领进门的是谁,以后的日子会和谁过。说完,一拽张副官裤腿儿,让他赶紧下跪磕头。谁知张副官的膝盖还没沾上齐家的地板,香炉里的三柱清香竟齐齐拦腰而断。

齐家祖宗的意思很明确:滚蛋。

张副官倒不介意这个。他挖坟的出身,什么牛逼的死人没见过?当即也不多话,朝祖宗们鞠了个躬,拉着齐铁嘴的手就去小花厅吃早饭。齐铁嘴一边嘿嘿嘿地啃包子,一边走神。他心里清楚这事儿必定不会善了。

接下来的小半个月,齐铁嘴的屋里就没消停过。

每天晚上怪声连连不算,有天竟然莫名走了水。火不大,烟浓,直冲云霄,吓得半个长沙城都以为九门齐八爷要交代了。隔天,吴老狗个缺心眼的就带了位算命师上门,说他印堂黑得三里地外都能看见,要给他望望相。这不是踢馆吗?气得齐铁嘴脱下脚上的布鞋就要抽他。

一连几次下来,整得他和张副官神经衰弱,夜里老觉得有人立在他们床头,吊着半张鬼脸对他俩冷笑。

觉都睡不好,自然房事不顺。

齐铁嘴的心思还没够到这上面,他在琢磨怎么搞定祖宗。张副官不行,半月下来憋得整个气场都变了。原本一个清清秀秀的玉面俏郎君,搞得比隔壁街的陈皮阿四还像通缉犯。整天黑着张脸,见谁都眼睛不是眼睛,鼻子不是鼻子的。连张大佛爷的脸子都敢甩,吓得手下的人以为他要谋朝篡位。

这晚又被折腾了大半宿,张副官终于火了。搂着怂眉搭眼的齐铁嘴,一脚踹开齐家香堂,乌漆麻黑的也不点灯,抽出腰间的物什往案上狠狠一扎。铮铮然,入木三分。随即跪地磕了三个响头,又搂着齐铁嘴走了。临出门口,张副官还回头对着摆了半面墙的齐家祖宗牌位狞笑三声。森冷月光隐掩下,宛若地上修罗。

回了房,张副官把嘴里还在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的齐铁嘴往门上一摁,亲了上去。半月没泻过火,两人沾上就再也扯不开,桌子床板摇得震天响。

一夜胡天胡地,祖宗们屁都没有放一个。

完了事,两个人都爽得不想动。半晌,齐铁嘴用肩膀拱了拱副官,问他怎么想的。张副官显然连脑浆子都射了个干净,一脸茫然,小模样甚是可爱,埋头往齐铁嘴身上寻了个舒服位子,就要睡过去。齐铁嘴一把拧他大腿,捏得副官龇牙咧嘴地喊疼,说你们齐家人都一个德性,好话不听,摁倒干才是正理。齐铁嘴心道祖宗也是不争气,嘴里还谑他,怎么?你还想干我祖宗?张副官面上一红,凑过去香了他一口道,我就干你。

终于睡了个饱觉的齐铁嘴,一打开香堂的门就差点跪下。昨晚他被张副官搂着进搂着出,脚不沾地地没看清楚。如今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插在香案的正中央,反出的光刺得他眼晕。齐府虽然不大,可小到一张桌子,大到庭院,都经过精心布局,内里奥妙无穷,绝不会轻易变动。这匕首插在这儿岂止不伦不类,根本是个累赘。齐铁嘴想要将他拔出来,可手搭上去,又没了动作。

张副官来叫齐铁嘴吃午饭,进门就看他抬着手发呆。副官这人也有趣,既不走,也不惊动他。等齐铁嘴回神转过头,倒被吓了一跳。

吃饭了。副官说。齐铁嘴哦哦应着,跟着副官往小花厅走,一步三回头。

诶诶,副官,匕首不要了?齐铁嘴问。这匕首他认得。张副官一路从东北逃难到长沙,进长沙城的时候穷得叮当响,老家的东西就剩了这把防身的匕首。此后,地上地下,这把匕首不知道沾了多少亡魂,又救了多少性命。这是身无长物之人的贴身之物。


听到他问,张副官猛地收住脚步,转头瞪着齐铁嘴。尚有些稚气的脸上,表情两分羞恼,三分气愤,伴着五分的无辜,十分喜人。齐铁嘴望着他笑,见张副官要发作,才拉了他的手说:我都懂得的。


他懂,他家祖宗们自然也是懂的。齐铁嘴想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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